萯山之首，曰敖岸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白鹿而四角，名曰夫诸，见则其邑大水。——《山海经·中山经》

蔚枝看看少年手里的笔，又翻了翻自己的笔袋，一拍脑袋，“啊，是的！”

这支笔是他上周末在学校门口的书店里买的，蓝色的笔身，笔帽上趴着一只白色的塑胶小狐狸，特别可爱，蔚枝看见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可能是换座位的时候不小心弄掉了，谢谢你呀！”

少年脸颊微红，垂着头对手指，声音小小的，“不、不用谢的……”

蔚枝把笔收好，再看向少年，“咦”了一声。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是说，不是在班级里……”

转学到现在，蔚枝已经差不多把班里的同学认全了。他也注意到了少年，只是少年之前坐在第一排，而且每天都趴在座位上，没有同桌，也不怎么和别妖交流，蔚枝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少年的正脸。

但就是觉得……好眼熟。

“你、你还记得吗？”

少年的脸蛋更红了，一对雪白的小鹿角几乎要戳到桌面上。

“我，我家住在祥瑞一号楼三单元602室，之前蔚枝同学家刚搬过来时，我爸妈去，去……”

蔚枝：“！”

他想起来了，搬家刚结束那天，楼下有一户人家来打招呼，还送了香甜的艾草米糕。是一对妖怪夫妇带着他们的小儿子，但是那个孩子一直躲在父母身后，蔚枝没太看清脸。

那天晚上蔚爸还感慨来着，说夫诸果然是温柔和顺的妖怪，他们真是有一户好邻居。

“原来是你呀。”

蔚枝笑得一双杏眼弯成了月牙儿，“谢谢叔叔阿姨送的艾草米糕，真的超级好吃！我妈还说要去请教阿姨米糕的做法呢～”

少年眨了眨眼睛，蔚枝这才注意到，原来少年的睫毛也是银白色的，纤长卷翘，仿佛童话里的精灵小王子。

“真的吗？你、你喜欢吗？那个是用雪艾草做的，我老家有好多雪艾草……你爱吃的话，我再送一些给你，我、我还会做芙蓉花糕，柳叶饼，雪糍粑……”

少年掰着小手指头认真地数着，忽然发现自己这样好像在炫耀一样，又赶紧噤了声。

蔚枝震惊，这只小夫诸是个点心小高手！

陶桃也震惊，“乖乖，路呦呦，原来你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啊！”

段惊棠瞪了女儿一眼，可惜女儿神经粗没察觉。

“对不起……”以为自己太吵了，少年又萎靡地趴回了桌子上。

都怪他话太多了。QAQ

陶桃急了，“哎！不是不是，你别对不起啊！我是说你这样挺好的，妖就该多说点话嘛，不然像你之前那样我都怕你憋出病来——”

段惊棠默默扶额。

少年眼眶里已经有亮晶晶在打转儿了，“呜呜呜对不起……”

都怪他话太少了。QAQ

饕餮崽：“……”她妖没了呀。

“走了走了。”展放揪着饕餮崽的校服把她拖回最后一排。

看着少年垂头丧气的样子，蔚枝用圆珠笔上的小狐狸戳着脸颊，若有所思。

他之前听老爸讲过，夫诸这种妖怪，性格通常胆小温驯，而且十分善良。但因它的所过之处极易引发水患泛滥，所以古时曾一度被视为灾兽。

大概是几百年前，夫诸一族曾经历过一次近乎灭族式的灾难。自那以后，夫诸的数量锐减，近年的《稀有妖属保护法案》已经在考虑将夫诸纳入其中了。

不过，时代在发展，科技在进步，如今的夫诸一族已经基本掌握了控制自己能力的方法。

不仅如此，许多夫诸还自愿前往常年干旱的地方工作，用自己那被视为“不祥”的能力，拯救无数饱受缺水之苦的人类和妖怪。

但即使这样，也无法完全改变他人心中那刻板而无理的传统印象。

每当哪里发生水灾，大家第一个想到的总是夫诸，就连应龙不小心多下了一场雨，也要归结在夫诸头上。就算好端端走在街上，也会时不时接收到别妖异样的眼光。

如果说凶兽让妖忌惮和惧怕，那么灾兽，则是众妖厌恶和疏离的对象。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种族都是一副蛮不讲理的枷锁。有的妖找到了解脱的方法，从此豁然开朗一生，也有的妖挣扎半生始终不得其道，最后生生困死在这无形的桎梏之中。

而在这种环境中成长起来的路呦呦，有着这样一颗敏感而患得患失的小心脏，也不足为奇。

再加上未成年的小妖怪还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能力，小夫诸想要自动远离妖群的行为，也不难理解。

但小灾兽就不需要朋友吗？

蔚枝看着趴在墙边，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的少年，默默抿了抿唇。

段惊棠没做声。但看着蔚枝眼底翻涌的母（？）爱，他直觉他又要多一个儿子了。

段惊棠叹了口气，刚想说什么，就听讲台旁“砰”的一声巨响。

饮水机，炸了。

邢轩站在讲台上，浑身湿淋淋，愣了三秒之后，“噗”地吐出一口水。

靠，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饮水机上的水是今早新换的，满满一桶，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炸了……

虽然没有妖说话，但已经有几个小妖怪偷偷看向角落里的路呦呦了。

路呦呦直起身子，揉了揉发红的眼眶，反应熟练得让人心疼，“对不起，应该是我……我这就去打扫……”

少年还没说完，已经有妖站了起来，走向一片狼藉的讲台。

段惊棠拿过邢轩手里的拖把，拧了一遍，几下把地上的水擦干净，然后走到坏了的饮水机旁，蹲下身。

“温控开关烧坏了，上周五放学谁负责检查电器的？”

一个女生颤巍巍地举起手，“是，是我，我好像确实忘记关电源了……对不起大家！我中午就去买一个新的！”

段惊棠把桶放好，顺手把坏的饮水机拎到一边，然后功成身退，回到座位。

刚坐下，旁边的人类崽就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