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业务

美国长岛公园的一张长椅上,周树离穿着一身米色风衣,牵着一条秋田犬坐着,他一边给狗喂香肠,一边等人。

没过多久,一袭黑衣的高大男人走到他的身边,坐在了长椅的另一端,他戴着一个绅士帽,帽檐压得很低。

“你知道了吧,Destiny最新的核心业务,干预对象是步宴晨。”周树离一边喂狗,一边对那个黑衣男人说:“如果Destiny对步宴晨的干预成功,时序变量会突破临界值,世界会进入一条未知的时间线,在那条时间线里,她可能会成为其他人的妻子,而你也可能改变既定的命运,不会那么早死去。”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说:“世界应该接受的命运,是Fate,我不会让他们得逞。”

“你要去日本?”

“我说了,世界应该接受既定的命运,这个世界的宿命,人的宿命,皆不可改变。Fate,即为毁灭Destiny而生,步宴晨的命运也好,我的命运也好,只要接受就好,任何人不得试图改变。”他说着,穿过缓缓飘零的秋黄落叶,肃穆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缥缈:

“Destiny也好,永生殿也好,时序局也好,哪怕是神,只要试图改变宿命,我都将在这个时序里将他们抹除……”

“捍卫一个没有自己的未来,要多大的勇气呀?”周树离抬起头,看着落叶片片飞舞而下,但也难怪,现在的他,可是一遍一遍重复了数万次,才找到的,能让她存在下去的唯一未来。

想到这里,周树离露出淡淡的,无奈至深的微笑。

步宴晨带着祁笑添和锦衣去到吉田家的府邸,那是一个建在广岛郊区的奈良时代合院建筑群,建筑十分古老,但因修缮得当,至今气势宏伟,是吉田家族传下来的最重要家族资产之一。

吉田龙一很少会把外人请到自己家邸来做客,即便会见议员,也只在自家旗下会所或者商务酒店,可见他对步宴晨的重视。

而步宴晨对吉田龙一也展现了完全的信赖,否决了锦衣提出的各项防范措施。

“吉田龙一是日本黑帮,还可能和罗博、肖宗洋的失踪都有关系,你为什么那么信任他?”去的路上,锦衣问步宴晨。

步宴晨告诉锦衣,吉田龙一毕生的信念就是带领吉田社剥离黑帮业务,而且他也是这么做的,这些年,吉田社已经几乎成为正常经营的家族企业。

“他是个梦想家,你见了他就知道了,他是我见过最有人格魅力的男人,没有之一。”步宴晨对她说。

步宴晨说她两年前在马来西亚执行一个富二代,余天的干预案,而当时吉田龙一也正好在马来西亚追查一批在自己旗下会所流通的白色药丸来历,机缘巧合两方势力卷在了一起,在一个Destiny伪装的地下赌场,吉田龙一的手下输光了用来买货的钱。

Destiny用的‘群演’其实就是本地黑帮客串的,他们赢了钱自然不甘心退回去,而吉田龙一的手下是瞒着他来赌博的,他输光了钱以后,竟然问本地黑帮买了假币掉包。知道这件事后,步宴晨警觉吉田龙一有危险。

她派人查了吉田龙一的底细,知道他来马来西亚是为了调查白色药丸来历,杜绝社团再进行非法交易的目的后,步宴晨才明白他那个手下是故意把钱输光,换成假币陷害他,所以步宴晨决定帮助他。

在步宴晨的帮助下,吉田龙一死里逃生,也查到了手下叛徒是谁。

“有些事说来简单,但你们可能想象不到一个20岁出头继承家族黑帮事业的年轻人,要承受多大的压力,才能改变家族驶向黑暗的轨迹,当我告诉他,他的手下所做的一切时,他一点都不意外,他笑着说,像这样的手下,他还有很多。最后那个差点害死他的手下只是自己切了一根小拇指,说自己以后再也不赌,而吉田龙一则一脸严肃地收下他的小拇指,告诫他,不能碰的除了赌博之外,还有毒品!”

步宴晨说,正是那个时候开始,自己利用Destiny在日本的组织,逐渐渗透吉田社,帮助吉田龙一完成家族从黑道到白道的转型,所以现在的吉田社,起码有一半在Destiny的控制之下,说直白点,也就是在步宴晨的控制之下。

“怪不得您敢深入虎穴。”锦衣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相信龙一的人品。”

“才不是。”

映像中,吉田龙一是很有朝气的男人,他穿黑色西装,梳中分头,戴黑框眼镜,身材匀称,脸庞秀气中偷着不和年纪的成熟,如果不知道他的底细,初见可能以为他是公务员或者大公司的销售。

“好久不见,羽伶。”

步宴晨的车驶入吉田家围院的时候,吉田龙一亲自带着四五个心腹在廊檐下迎接,他的样子没什么变化,可却显得异常憔悴,好似大病了一场,整张脸雪白,没有一丝血色。步宴晨下车的时候,他礼节性的朝步宴晨鞠躬,但只是稍稍弯下腰,他便疼得整个人发颤。

“好久不见,龙一,你怎么了?”步宴晨忙上前搀他,他牵强地笑了笑,说没什么,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步宴晨看向他身边的人,身边的人都低头不语,便也不好再问,吉田龙一为步宴晨准备了家宴,为别人准备的是刺身和牛,而他自己只喝清粥,而且只是坐了没一会儿,便满头虚汗,步宴晨见他实在坐不住,便催他去休息。

“这位是在下拙荆小野子,接下来请她代为照顾各位,实在抱歉。”

小野子是吉田龙一的夫人,长得十分温顺的一个女人,吉田龙一离开客厅后,她便忙着招呼在座众人,步宴晨免不了问她吉田龙一怎么了,谁知小野子淡然地说:“他被人刺了一刀,腹部位置,出了很多血,一个肾没保住。”

“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的晚上,说是在看戏的时候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捅伤了。”小野子依旧不咸不淡的说,好似被捅的是家里的小猫小狗,而不是朝夕生活在一起的枕边人。

三天前看戏的时候被捅伤?和锦衣汇报的最后见到肖宗洋的时间和地点基本吻合,难道肖宗洋所谓的‘闹事’,是捅了吉田龙一一刀?

“凶手抓到了吗?”步宴晨试探地问了句。

“说是跑了。”

跑了?在广岛捅了吉田龙一一刀,然后全身而退的难度,相当于清朝的时候去紫荆城捅乾隆一刀再飞檐走壁逃出升天,非九阳神功或九阴真经会其一者不能够也,放在当代的情景下,这人最起码得左手加特林,右手RPG才能杀出一条血路。

但这世上不可能有人左手加特林,右手RPG的去捅人家一刀,好似身负九阴真经和降龙十八掌绝学的郭靖,非要用柯镇恶教的武功和欧阳锋一决高下,那不是嫌自己命长吗?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不论捅伤吉田龙一的人是谁,他一定在吉田手里。

“那天谁和龙一在一起,你知道吗?”步宴晨问小野子,从她的态度和话语听来,她并不想,也不方便向步宴晨透露太多,她要照顾吉田家的颜面,但显然,她也并不是心甘情愿地维护。

“那天和龙一在一起的,有小泉健人、中岛翔泰、吉田凉介,都是些平日里亲密的人。”小野子轻描淡写地把那天在场的人一连串全抖了出来,弦外之音就是让步宴晨去查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吉田凉介本是龙一的弟弟,以嫂子的身份,只需叫凉介就好,但小野子依旧用了全名,可见她对这件事其实是耿耿于怀的,只是以她的身份不便查。

她说的三个人中,中岛翔泰正是步宴晨安排进吉田社的代理人之一。

所以从吉田家出来后,步宴晨马上约了中岛翔泰,在海边一个废弃的码头见面,中岛翔泰很守约,到得比步宴晨她们还早,估计一接到电话就出来了。

“吉田先生和小野子的关系速来不和,他们从不睡一起,他们的婚姻是政治联姻,这不是秘密,小野子有喜欢的男人,但那个男人在小野子结婚当天从广岛最高的楼摔了下来,不知道是自杀还是被人丢下来的。”

中岛翔泰对步宴晨说:“两三个月前,那个叫铃木千夏的女人出现了,原本吉田先生对女人是不感兴趣的,甚至是防范的,不论多漂亮的女人,他都不会多看一眼。但铃木千夏不一样,她和其他的女人都不一样,她的笑容太有感染力了,我见过她的微笑,就像太阳那么明亮,像白雪那么纯净,她很会勾引男人,她的舞姿,她的眼神,她的肢体动作,你会感觉她就是为了勾引男人而生的,她就像传说中祸国殃民的妖精,一笑倾城再笑倾国,你要相信,这种能力和外表关系不大,她漂亮,可是那种程度的漂亮并不算什么,但那种勾人魂魄能力,绝对能使任何一个男人沦陷。”

中岛翔泰抽着烟,有些迷惘的对步宴晨说,吉田龙一自从遇见铃木千夏以后,先是两三天见一次,很快就像上瘾一样天天跑去见她,连社团里的事都不管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低着头说吉田龙一,恋爱了。

“恋爱了?”。

“对,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完全无法自拔的爱上了一个女人,感觉没有一件事比得上那个女人的一颦一笑,只要能讨得她的开心,愿意把全世界都双手奉上,这就是恋爱的感觉吧。”中岛翔泰说。

“这个铃木千夏有问题,吉田龙一没感觉吗?”步宴晨问。

“他知道。”

“什么?”

“有个中国男人经常去她工作的剧院后台找她。”中岛翔泰对步宴晨说,从吉田龙一和铃木千夏交往之初,他就发现她经常撒谎,甚至向中岛抱怨过这个问题。铃木千夏说她没有男朋友,可有个男人经常找她,她和那个男人约会被吉田抓到过,但那个男人叫千夏叫‘金溯’。

吉田龙一之后查过千夏,发现她的身份完全是假的,他质问她为什么要骗他,铃木告诉他,她被那个叫她‘金溯’的男人控制着,她的确是骗子,和那个男人搭档骗富有的人,骗他们的钱,她求吉田龙一放过她,放她走。

吉田龙一知道真相后,像死过一次那样痛苦,他放走了千夏,但很快他就反悔了,他疯了一样发动全社团的人把千夏又找了回来,他说他要娶她,谁知千夏却告诉他,她从未爱过他。

“他爱的是那个控制着她的中国男人。”中岛说,吉田龙一听到这个消息如遭雷击,他发誓要让那个中国男人死在她的面前,就在三天前,那个中国男人又来剧院后台找她,吉田龙一拿着枪冲进后台,却被那个中国男人用刀刺伤。

“等我们跟着冲进去的时候,吉田已经受伤,千夏用吉田的枪抵着自己的太阳穴,让吉田放走她和那个中国男人。”

“吉田答应了?”

“对,他答应了。”

“那个中国男人叫什么名字?”步宴晨问。

“不知道,千夏没说,而且她和那个男人之间说中文,我们听不懂。”中岛对步宴晨道。

“那个男人是肖宗洋,我这次来日本主要目的之一,就是进行对肖宗洋的干预,干预前期的调查出了很大的纰漏,所以需要你提供更详实的线索。”

“我觉得不论是肖宗洋还是吉田龙一,都被千夏这个女人迷惑了,问题的症结在这个女人身上,我很之前就已经调查过千夏,但是对她的真实身份毫无头绪。”中岛对步宴晨道。

“交给我吧,我会试探出她的真实身份。”步宴晨理清肖宗洋案子的头绪后,话锋一转,问中岛罗博和宁霄鸿的近况。

话题牵扯到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中岛翔泰的神色出现一丝异样,他龉龌半晌,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向步宴晨汇报,步宴晨从他的神态看出罗博和宁霄鸿一定出事了。

“一开始,我按照您的吩咐,把罗博安排进元老院外委的机构,然后罗博展开了自己对元老院的调查,之后一直没再和我们联系,直到三个月前的一天,我们接到宁霄鸿的求助,说罗博死了。”

“罗博死了?!”步宴晨呼吸一滞,逼视中岛翔泰问:“你们为什么不汇报?”

“我们看到了他的尸体,他的额头中了一枪,子弹穿过了他的右脑,我们看到他的时候,已经没有任何生命体征,当时就想向您汇报,但……被宁霄鸿阻止了,他让我们对罗博的死绝对保密,然后……”

“然后什么?!”步宴晨焦急的问。

步宴晨和中岛说话的时候,祁笑添和锦衣站在离她不远的仓库里戒备,海风从仓库穿堂而过,阴森而凛冽,仓库起重横梁上吊着的金属挂钩在阴风中微微晃动,一盏盏昏暗的吊灯也随着风在空中一圈一圈微微打转。

尘封的值班室的电脑监控画面突然亮起,一格一格的监控画面重新显现,然后失真,又显现,最终定格在一个从仓库外走来的人影身上,那个人抬起头看,双眼看向监视画面,然后监视画面全部变成雪花斑点。

“仓库东南面有一扇小门,门外有一条三尺宽的小路,路的一边是墙,一边是海,没有护栏,贴着墙走到小路的尽头,有一艘小船停在那里,小船的钥匙就挂在值班室的壁橱里,第二排左边数过去第三串。”祁笑添抬起头嗅了嗅,闭上眼睛,仿佛在倾听,也仿佛在用不属于人类的第六种感官观察四周。

“你在对我说?”锦衣不明所以的看向祁笑添,很奇怪他为什么这么说。

“嗵!”祁笑添重新睁开眼睛,与此同时,仓库不知哪出响起重型机器启动的声音,一点幽绿色的指示器灯光从他们头顶的机械吊臂上亮起。

祁笑添露出从未展现过的凝重表情,他看向仓库大门的方向,那扇敞开着的大门外什么都没有,空空****,只有一层稀薄的从海面上飘来的雾,但却让祁笑添进入全神戒备的状态,仿佛在那片薄雾里,隐藏着最致命的恶魔。

“去传达室拿钥匙,然后带羽伶从我刚才说的那扇小门走,马上!”他压低声音对锦衣说。

锦衣似乎也本能地预感到了某种危险的降临,照着祁笑添的话,去传达室拿船钥匙,只是她走到半路的时候,她头顶的起重横梁上的吊装设备突然启动,‘哗’一声朝她头顶滑去,一边滑一边放下那硕大的铁钩,只一瞬间,那铁钩就裹挟着千钧之力,贴着锦衣的头皮滑过,好在锦衣反应敏捷,及时爬下,要不然的话,她此刻早已被铁钩洞穿身体。

而步宴晨显然没有她那么敏捷地反映,只听‘哄’的一声,垒了两层楼高的重物突然被一部叉车撞塌,那些货物如倾倒的大山对着步宴晨和中岛扣下来,宛若从天而降的如来神掌,要把步宴晨压在下面。

这变化来得太快,步宴晨甚至来不及叫出一身,就看到中岛的头被一个滚落的箱子砸中,那箱子里放的是汽车的轮毂,其重无比,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一下就把中岛砸死了,还溅了步宴晨一身的血。

步宴晨被这一幕惊呆了,她看向她压来的山一般的货墙,满眼绝望。

“哄!”仓库外一个门虚掩着的集装箱里,响起奔驰G63醇厚的发动机咆哮声,车的灯光亮起,像一头雄狮抬起头,睁开了睡眼惺忪的眼睛,它撞开集装箱的门,沿着码头的海岸线不断加速,漫长的海岸线和天际线在它身后风驰电掣,而它的前方,是仓库的侧面,它没有减速,而是像一颗陨石,一往无前。

“啊!”就在那货墙即将砸中步宴晨的一瞬间,随着一声爆裂般的巨响,一辆黑色G63如玄铁长枪,穿透仓库的侧壁,飘移着撞开那些倒塌的货箱,堪堪停在步宴晨的身前,用它钢铁之躯,护住这个女人。

但那辆20吨的叉车似乎不满G63坏它的好事,柴油引擎爆发出令人发指的扭矩,用它的两条叉臂朝那堆货物叉去,被埋在货物堆里的G63也仿佛回应着撞开货物,几乎从火堆里炸出来,瞬间降档爆发最大扭矩提速到车头高高扬起,然后径直朝那辆二十吨的叉车撞去。

“碰”一声巨响,两辆车撞在一起,但G63车头被铲车提起,铲车一个转向,就把它掀翻在地,然后直直地向步宴晨冲去,那叉臂对准步宴晨的心脏,好似要把步宴晨钉死在货物堆里。

千钧一发之际,锦衣拿到钥匙赶来,把步宴晨从货堆里拉了出来,然后沿着祁笑添刚才说的路径,去找那艘停在船坞里的小船。

而祁笑添则在仓库里神情凝重的戒备着,他环顾四周,四周出奇的安静,似乎一切都已经停止了运行,监控视屏重归寂静,吊车的电源断开,那辆叉车也在货堆前停住了,只是他的叉臂却深深地扎进了中岛的身体,让他死到不能再死。

祁笑添俯下身观察中岛的尸体,却发现他口袋里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语音监控功能,而且被一个账号秘密窃听着。

他是因为说了什么话被杀的?是因为把什么事透露给了步宴晨才被杀的?!祁笑添猛然抬起头,凝眸看向步宴晨她们逃跑的方向,大叫一声:“不好!”

锦衣拉着步宴晨,从仓库东南面小门出来,外面是一条湿滑的,布满青苔的小路,路的一边是仓库的墙壁,而另一边,是汹涌澎湃的潮水,漆黑如墨的潮水像地狱里伸出无数双手,一轮一轮地拍在小路的路基上,甚至漫过路基,直接拍在步宴晨和锦衣的腿上。

“快,上前面那艘船!”眼看着小船就在眼前,突然一个巨浪打来,把步宴晨整个人卷到了海里,锦衣勉强站稳没被巨浪卷了去,但看到步宴晨掉到了海里,她脱下衣服也跟着跳进了海。

海里漆黑一片,哪里还找得到半个人影,锦衣知道被海浪卷走不是沉下去那么简单,步宴晨在海里会被海浪卷着往下沉,她在海面上换了口气,一个猛子扎下去,寻找步宴晨的身影,可惜四周一片漆黑,就在她快窒息的时候,突然在几十米远的地方,看到一点幽绿的荧光。

“身份标识器?!”

“碰”,锦衣托着一个步宴晨窜出海面,浑浊的海水让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她急促地呼吸着,然后艰难地托着步宴晨往那艘船的方向游去,不想那艘船却主动往她们身边靠过来。锦衣原本以为驾驶那艘船的是祁笑添,但当船靠近之后,她才发现从船上向她们伸出手的人,竟然是罗博。

“你怎么在这?”锦衣让罗博先把步宴晨拉上船,然后自己也爬了上去,步宴晨的头可能在被海浪卷吞下去的时候撞到了礁石,不停的流着血,整个人昏迷不醒。

“我听说你们来见中岛,怕你们有危险,就来救你们,中岛那家伙已经叛变了,他投靠了元老院。”罗博一边给步宴晨包扎,一边对锦衣说。

“是吗?你有心了。”锦衣上船以后把步宴晨平放在甲板上,替她做心肺复苏,罗博则回到驾驶席,把船开动起来,在海面急驶,这是一艘六座的小型快艇,速度非常快,罗博驾驶得也非常激烈,船身晃动频繁,根本没法让锦衣好好救治步宴晨。

“能开慢点吗?”锦衣对罗博道。

“我怕有人追上来。”

锦衣疑惑地看了一眼船后的海面,什么都没有,他怕谁追上来?好在步宴晨在剧烈晃动下,吐出一大口海水,恢复了呼吸,锦衣急忙为她穿好救生衣,然后来到罗博身后,她看了一眼船的钥匙孔,上面根本没有钥匙,没错,因为这艘船的钥匙还在她的手里。

这是一艘普通的旧式快艇,没什么一键启动,没有钥匙,罗博是怎么启动这艘船的?

“中岛跟你们说了什么?”罗博转头看向锦衣,锦衣看到他的额头上有一个明显的伤疤,看疤痕的样子,像枪伤。

“我不知道,我没听。”锦衣对罗博说。

“哦,你没听最好,中岛叛变了,他的话可一句都不能信!”罗博对她说。

“是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锦衣回到步宴晨的身边,帮她把救生衣扎紧,并检查她的身份标示器在开启状态,然后问罗博要把她们带到哪去?为什么她们离海岸线越来越远。

罗博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再次提升了快艇的速度,柴油发动机的咆哮声和海风的声音呼啸着,淹没了锦衣的声音,锦衣看着陷入昏迷的步宴晨,心里明白她们恐怕是上了贼船。

日本海岸救援队机场,一架蓝底白背涂装的直升机静静的停在停机坪上,几位维护人员正在对直升机做常规保养,一位满脸胡渣的大叔给飞机加注机油的时候,飞机马达却突然启动,螺旋桨缓缓旋转起来。

“八嘎呀路!”那位大叔愤怒往下喊,他以为是有人自作主张启动了直升机,但发现下面维护的人都惊讶地跑开,仿佛见了鬼似的,他喊了几遍关引擎,都没人理会,只能手忙脚乱的从直升机上滑下来。

他刚一落地,直升机就飞了起来,他被桨叶的风吹得脸上起了波涛,趴在地上节节后退,等直升机飞远后,身后工友才敢上前来扶他。

“谁开的飞机?!”大叔暴怒地朝工友们吼到。

“没人开,他自动飞起来了!”工友们异口同声地回答他,脸上神色都跟见了奥特曼显灵般震惊虔诚。

150多米高的电视塔,是城西废弃码头旁最高的建筑,此刻,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子正沿着电视塔的钢梯一步一步往它顶端爬,高空凌冽的风吹得他的外套猎猎作响,吹乱他的头发,但吹不散他凝聚着的坚毅眼神,他那映着月光之茭白的眼眸,望着黑色的苍穹,第一次在内心祈祷神灵,为一个女人。

“等我,一定要等我。”

他攀上电视塔的顶端,俯视半城半海,聆听由远及近直升机的发动机声,蓦然,他凭栏一跃,身体以滑翔的姿态坠向大地,而在半空中,他猛地收起四肢,‘哒哒哒’随着放慢的直升机马达声,一架直升机侧着身,从他身下缓缓入镜,他坠入了直升机敞开着的侧门里,随着他的落入,整个直升机为止一沉,但很快调整飞行姿态,往海面急驶而去。

罗博把快艇停在了外海中心,四周除了海的波涛声音,一片寂静,他缓缓从驾驶席上站起,转身面对着锦衣和步宴晨,月光下罗博那张脸白得吓人,没有一丝血色,他穿着一身漆黑的棉衣,身上散发着一阵腐烂的气息。

这时步宴晨也慢慢苏醒,她看到这样的罗博,心头一惊,问罗博他怎么了。

“永生殿要杀你。”罗博对步宴晨说:“要杀你的人,就在你的身边!他们要用你的命,引出沈沐!”

步宴晨凝视着罗博,对他道:“你……?”

“我已经死过一次,但宁霄鸿复活了我,在我脑子里植入了一个芯片。”罗博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位置。

他一边对步宴晨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了枪,对准步宴晨:“即便如此,我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宁霄鸿疯了,他用我做实验,他发现了世界本源的秘密,他要用那种技术复活自己的父亲。必须阻止他,但我已经无能为力,我脑子里的程序不让我伤害他。”

步宴晨缓缓站起身,对他说:“对不起,是我不好,派你来执行那么危险的任务,是我把你害成这样。”

“是你把我吸收进Destiny的,是你和周导照顾我,栽培我,我是人,直到现在为止,我依旧这样认为着,哪怕我已经没有心跳,哪怕我的躯体已经腐烂,只要我还在驾驭着这具身体,那么不论我变成什么样,你一定要记住,我永远不会杀你,我只会杀要杀你的人。”他用枪指着步宴晨,惨笑着对她说。

“可你刚才控制叉车差点杀死我。”

“哈哈哈,哈哈哈。”听到这句话,罗博突然笑得前俯后仰,他面目狰狞地问步宴晨,她怎么知道他控制的是杀她的叉车,而祁笑添控制地是那辆救她的奔驰呢?她就没有想过想杀她的是祁笑添,而救她的恰是眼前这具将死之躯呢?

“那你还用枪指着羽伶?”锦衣质问罗博道。

“碰!”电光火石之间,罗博开枪,好在锦衣早有准备,她一把把步宴晨推进海,然后抢前一步,在罗博把枪口对准她之前,捏住了他的枪管,她使出毕生最强格斗技燕子翻身,单腿起跳,身子横在空中,连出两腿,一腿被罗博轻松用小臂格挡,但另一条腿并不直接踢他,而是像蟒蛇一样缠住了他的脖子。

如果是一般的人,锦衣这招几乎一击必擒,她的剪刀脚会把对手的整条上臂加脖子一同锁止,但她面对的不是一般人,或者严格意义上来说,罗博已经不算是人,他只是体位稍稍一动,就轻松化解了她的致命杀招,只是他拿枪的手却被锦衣固定。

锦衣双手紧紧钳制住罗博拿枪的手,双脚撑着船沿,用自己的后背紧紧卡住罗博的体位,罗博另一只手勒住她的脖子,锦衣被勒得满脸酱紫色,用尽了力气也挣脱不开,罗博的力气变得出奇的大,扼住她脖子的手臂像铁钳一般,腰腹不断扭动,几下就把锦衣顶得卡不住身位。

锦衣撑着船沿借力卡住他体位的双腿已经脱力地颤抖,她知道再这样僵持下去,她和步宴晨都得死。她腾出一只手去掰罗博手里的枪,调转了枪头,却没法把枪彻底从罗博手里夺下来,反而让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肚子。

而这时,罗博遥控着她们身下的那艘船在海面上转了一个大圈,朝浮在海面的步宴晨压去。

“啊!”锦衣为了夺回快艇的控制权,让枪口错开自己脊椎的位置,然后毅然按下枪的扳机,想让子弹穿透她薄弱的肚子,打进罗博的身体,锦衣紧闭着眼,只听“碰、碰”两声枪响过后,她等了一会儿,发现肚子上没有一点感觉,疑惑得睁开眼,回头惊讶地看向罗博。

“空包弹?”

“以后替我好好保护她。”罗博核心力量收紧,然后猛的一顶,把锦衣从身前推开,双手抓着她的领子提了起来,意味深长得看了她一眼,他的眼中满含决绝,那仿佛被风霜覆盖腐蚀的眼眸,透明的悲伤,却映着不屈的微笑。

“哄”一声,他径直把锦衣扔进了海里。等锦衣从海里重新探出头来的时候,罗博已经驾着船向步宴晨撞去,而她的头顶,也传来了旋翼掠过海面的轰鸣声!

“终于来了!”罗博回头看天,夜幕中一团白色的光圈逐渐向他笼罩过来,伴随着‘哒哒哒’的直升机旋翼声,罗博突然癫狂大笑起来,驾驶着快艇加速向步宴晨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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